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掃 地
灰塵是個什麼玩意兒？
當刷毛輕輕觸地，往前一滑帶動一股風，躺在地板上的灰塵、碎屑、毛髮，紛紛隨風揚起，有的能依預期安然落於目的地，有的頓時呈無重力狀態，飄到目光無法捕捉之外，可我偏偏能瞅見總有的叛逆份子，失控地往掃帚的逆風向飛……
每揮動掃把一次，灰塵就隨風紛飛一次，我往前掃，它們四處飛，我來來回回掃，它們隨風八方翻飛，就這樣，灰塵隨掃帚擺盪，與我作對似地不聽使喚，必得重複多少次掃地動作，逼出腰痠背疼，才好不容易趕起一些進畚斗。打算收工了，一走，又見這兒一點屑、那兒髮一根，擺明兒挑釁人！
我老覺得掃地是最事倍功半的勞務了，因為永遠有掃不進畚斗的、無法無天的傢伙，令人氣餒！掃著掃著，又覺自己是那得罪了神明的薛西弗斯，被懲以終日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；而每當快抵達山頂時，薛西弗斯的體力就會耗盡而令巨石滾落；功虧一簣後，薛西弗斯又得重新再推一次，周而復始。
沒有更可怕的處罰，比得過反覆從事徒勞無功和毫無希望的工作。
掃地？
老實說，我也是自找苦吃的，因為我的潔癖。
老公和我都好客，愛約朋友來家裡，我可是稱職的女主人，更不願丟老公的臉，所以得常保家裡整齊乾淨；尤其老公的學生會時不時來按電鈴，我更不敢心存僥倖，久而久之，人在家裡，眼睛就不自覺成了灰塵毛屑掃描器，一偵測到目標，就是擦不停、掃不停、撿不停，當然，也就怨不停……
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我就買過好幾種宣稱功能佳的掃把：乾溼兩用的、膠棉材質的、空心絲質刷毛、不沾毛髮棉絮、刷毛打絨又加長加厚……，可就是無法達到掃過就一塵不染的境地。於是，我又買了電動掃帚、吸塵器，仍然達不到我的苛求。後來，我乾脆鐵了心，先掃過再吸過，再用膠黏拖把黏過，最後再用強效魔布拖把徹底拖過一遍；地板完成後，還把所有地板鞋洗過，就是要杜絕再有灰塵落地的可能。
累翻後，我還會打起精神再回頭掃描一遍，仍少不得要用衛生紙這兒擦擦、那兒撿撿……
洗個澡出來，仍會撞見灰塵、碎屑、毛髮，不知打哪兒來，格外刺眼……
沒有更可怕的處罰，比得過反覆從事徒勞無功和毫無希望的工作！
我終於覺悟了，潔癖是一種病！
我的眼裡竟容不下一粒塵，這才是真正懲罰我自己的癥結。「除塵務盡」根本不可能，我又何苦自我相逼？
如今，我用的是最傳統的掃把，每週固定打掃一次，會掃得乾乾淨淨，拖得清潔溜溜，之後，再有塵屑，也是接受，和平共處囉！
尼采認為薛西弗斯是一個超人，因為他享受神明的懲罰，所以神明的懲罰就變得一點價值都沒有了。從這個角度來看，薛西弗斯是自己命運的主人，因為他把別人視為的悲慘命運都轉化了。
我並沒有享受掃地，但就是掃該掃的，就是這樣。
好吧！我其實真正想說的，是──煩惱。
煩惱無法斷，煩惱無法斷，煩惱啊！總是煩惱！
煩惱是個什麼玩意兒？
我該學習與你共處嗎？煩惱……
201003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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